【白夜谈】一个普通人的普通方舱生活

最近的上海,当然事事以“疫情”为中心。身为草头百姓,日常生活就是居家、核酸、抗原、网上抢菜。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本人不幸罹患奥密克戎,如果说有什么症状的话——疲劳、咽喉疼、浓痰。奥密克戎咽疼与感冒咽喉炎不同,普通炎症像酸痛,而奥密克戎喉痛更像刺痛,浓痰则黏连性更高,就像晚期感冒浓鼻涕,怎么咳都黏在里面。

确诊后,我按照标准流程,去方舱住了半月。现在网上有大量方舱生活描述,既有坐落于大型会展中心的,也有临时隔离点,那么我来介绍下一个普普通通的方舱是怎么样的。

两人一组小空间

上海的这些方舱,各有主持单位,既有市办直属,也有区办。所有这些方舱当然条件千差万别,大型展览馆方舱可以让患者跑满半马,而隔离点可能就只有行军床,连隔板都没。本人所在的方舱由仓库改造而成,总共四层,大约150~160人一间,每两人隔成一个小空间,因为人少,并不存在厕所排队等情况;也因为人少,毛巾脸盆WIFI这些物资也就因陋就简,一律从无了。除了物资较少,方舱里的大白还比较负责,很多方舱开始时设备并不完善,例如下水道积水和厕所防滑等等,经过反应,他们都能较快改进。

外面也不是什么自由的天空,而是一排排活动厕所

当然,方舱再因地制宜,也有全市统一的一面,尤其是吃喝方面,相当统一。早餐包子烧麦豆浆,中晚餐两荤两素,回民可以另点。全市方舱至少两天一次核酸,连续两次阴就可以打道回府。院方偶尔会提供一些中药,其他恢复手段则和感冒一样——多休息,多喝水。

方舱里的标准一餐

方舱生活的作息很简单:起床,等早饭,拿试管,核酸,午饭,晚饭,睡觉,闲暇全靠自己填充。病人们也就自然而然分成两种作派。邋遢汉如我,自觉进入养猪模式,每天睡了吃,吃了睡。但那些拖家带口,特别是带着小孩的,还是要在着小小的天地中,努力营造出一些家的氛围。最基础的,就是拿被单遮住走廊,为自己营造一方小小空间。至于更讲究的,可以带着折叠小桌来的,小学生往那一坐吃饭上网课,家长在旁辅导,就非常有生活气息了。

用被单遮出一小片隐私空间;另外方舱中被单极其有用,很多人像蚊帐一样挂起来遮挡灯光

悬疑片大师希区柯克有部代表作叫《后窗》,主角摄影师在家里养伤,闲极无聊就会竖起望远镜,通过后窗偷看对楼邻居在干啥。人们在方舱中就不用这么麻烦,挺直腰,走几步就会有同样效果。这些迷你房间都是原先日常生活的映射,有时候小朋友因为琐事和家人哭闹,左边一家安之若素蒙头大睡,右边的大姐抱着笔记本电脑努力完成Excel,对面的大姐大声放着土味摇滚独自做操,给人以摄影棚内同时拍摄多部情景喜剧的错觉。

在方舱里生活最考究的,当属带着幼儿的家庭,我这方舱就有带着一岁多小娃的奶奶,他们来的当晚就运来了大量物资——水果,玩具,甚至鸡蛋,应有具有,两张床也并到了一起,给娃娃提供了足够的翻滚空间。在奶奶的照顾下,小娃娃就把方舱当做人生第一个奇趣夏令营——等到他们要返家的时候,奶奶特意带着他在舱里转了两圈,炫耀娃娃啥都懂,只是当被问到家住哪里的时候,娃娃回答的都是方舱地址,让奶奶有点尴尬。娃娃显然已经分不清两者区别了,或者在他这个年龄,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吧。

在社交媒体上的视频里,我们可以看到人们打牌聊天,跳舞做游戏,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在舱里找到真爱的。但在我们这个小方舱,这些社交却犯了护士大白的大忌。毕竟新冠还是呼吸系统传染病,许多人有症状的时间并不长,接下来却连续几周一天阴一天阳,出不得院,据说多说几句话就可能引起交叉感染。

一般情况下,护士并不会为病人社交担心。开始时本方舱病人都以家庭为单位,从不同小区零碎送来,自然抱着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只和自家人说话。但几天后有一批病患来自几千人的大型小区,大家本来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是老乡见老乡之情油然而生,迅速形成了几个交流中心。隔离一周以后,有人陆续返家,之前的家庭社交圈也因此解体,留下的人往往一天阴一天阳,在及格线上来回震荡,越来越焦虑,互诉衷肠的需求也越来也急迫。大家不约而同陷入无能狂怒状态,差不多同期来的人会自发形成新的社交圈,交流内容自然以“同一天进来为啥我就走不了”为主。

大型方舱照片:在本舱内护士一定不太欢迎这样的活动

舱里信息中心每天都会开个几次,除了评点今日伙食,每日出院也一定会有病友列队目送,核酸结果出来后病友们又会分成几堆,探讨如何“持续变阴”,以及为自己“今日变阳”甩锅。这样的频率越频繁,于是护士大喊“肃静,肃静”的频率也就会越来越高,如果有新病人搭讪即将出院的老病友,护士还会冲去上大喊,“这人要出院了,注意别害人了”。

心理焦虑的另一大原因是方舱里的作息,毕竟方舱里除了吃饭和核酸,就没有强制管理,行动随意。除了24小时不间断的强光,有些人为了避开人群就会半夜行动。半夜党里有些人是刚需,比如有位得了肺气肿的老大爷,床上喘的不行半夜还要拎着痰盂对着水斗猛咳,不把肺清干净誓不罢休,大家都能理解和体谅。

另一些则是一些老太太,她们害怕被传染,吃完晚饭就早早躺下,半夜两三点起来洗漱洗衣服。要命的是,这些老太太做事十分细致,光一个脸盆,就要用热水无死角冲上半个小时,然后才开始干正活。等到她们干完,四五点时早起的老人们开始正式起床了。于是对晚睡族或睡眠不稳的兄弟来说,一个晚上的睡眠就又泡汤了。

图片来自@王座法庭铲屎官

对像我这样的闲汉,即没什么工作干,也不用带娃,方舱里最好最安全的活动就变成了上网打游戏。在方舱时,我的作息经常是这样的——上午:早饭,核酸,补觉,手游日活;午饭,补觉,刷网,舱里散步搜集生活素材,打游戏,传播本市各种传言;晚饭,吐槽核酸结果;打游戏,睡觉——基本睡不着,然后继续刷网打游戏。因为本舱没有WIFI,短短两周就用了30G的流量。

考虑性价比,舱里不用打扰人,又省钱,性价比又高的活动,还是玩游戏。一开始我还担心拿出SWITCH会不会引来同好或者小孩围观,结果发现实数杞人忧天。本区老龄化比例实在太高,老年人在舱内数量占到2/3,他们看到我的Switch,只会觉得这玩意作为一个手机颇为合适——屏幕够大,也能方便的放进包里。至于年轻人和小孩,或者因为工作,或者因为社交圈封闭,也不会管其他人在干什么,足够让我在赛博世界里安安静静做一个救世主。

方舱在对出院病人的床铺消毒,抹杀他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丝痕迹

不管是对护士大白,还是各路病友,方舱里的人际关系就像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在方舱时不管聊得多热络,到了该走的时候,给病友留下有用的物资,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不落下一片云彩。那么在方舱中,除了由阳转阴,还能给人留下什么嘛?大概是一段类似于梦的生活。在梦里,我们过去未来都被模糊了,被套进一个似是而非的身份,去经历一段故事,然后回到现实。在方舱里也一样,除了家庭成员,所有人身份和社会关系,都被剥离了,突然空降到了一个陌生的空间一起生活。这个空间里人们都戴着口罩,面目模糊,来来往往,飘忽不定。在彻底熟悉前,大家就又分开了,有时睡眠不足,更是给脑海中的记忆留下一丝朦胧特效。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给病友留下几个微信会如何,在开始几天,也许能为他们焦虑带来缓解,但是他们最终也会回到原来的生活,然后继续变成微信里的陌生人。现在的上海,就像是头茫然停下的巨兽,我们这些巨兽身上的虫豸自然也一片慌乱,希望上海疫情已被控制,希望能尽快好转,天下无病,让百姓回到正常的生活。

方舱盒饭,五味俱全。 ——Caesar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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