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谈】续·10块钱的小鸭子能活多久?

也许你还记得,2个月前我在白夜谈栏目中讲述过家中小鸭子的故事,现在,后续来了。

上一篇结尾提到的那位区领导确实是来我们小区了,但并没有检查到我住的这层楼。可我还是把鸭子们请进了家门,因为物业、居委和评论区都向我普了法。按照《上海市市容环境卫生管理条例》第36条的规定,居民不得饲养鸡、鸭、鹅、兔等家禽家畜和食用鸽。

按我的理解,他们的意思就是:如果你铁了心要违法,那就关起家门去违法。

也许你们还记得,在8月23日的上一篇里,这三只违法饲养的家禽还是这个样子的:

尽管有透视影响,但你依然可以看出,它们是两大一小

当时,我和儿子给鸭子起了名字。两只比较大的鸭子里,那只头顶花纹比较深的叫“小黑”,花纹较浅的叫“小灰”,第三只最小,所以……就叫它“小鸭子”。先给读者看一张当时小黑刚洗完澡被我捏在手里的照片,以便大家对它们当时的尺寸有一些感性的认识。

它比厕纸卷小不少

到了10月10日,小黑和小鸭子成了这副模样。

现在我们按时间顺序把这些日子里值得流水账的部分梳理一下。

刚带进家门时,我把鸭笼放在浴室盥洗台边,但很快发现这样下去不行,因为它们特别会利用离心作用保持清洁:它们饿了会啄自己的屎,发现不对劲后会快速摇头把屎甩掉;它们睡在自己的屎上,可又不甘心,总会高速甩动全身把屎弄得浴室里到处都是。我只好把它们放在了家里唯一适合它们的地方:淋浴房的玻璃门后。

既然可以淋浴,那么多脏都无所谓

既然进了家门,与三只鸭子亲密接触的机会大幅增加,我开始亲手给它们喂食。它们吃完饲料后,还会接着啄我的手掌,力气还真不小,手心隐隐作痛。亲近两三天后,我就摸清了这三只鸭子的性格。

鸭子是群体行动的动物,特别喜欢模仿。如果一大群鸭子里有一只带头跳楼,那整群鸭子就会变成一座鸭子的瀑布。一旦落单,鸭子就会不知所措,哀叫不停,怪不得卖鸭子的人通常会建议成对买。

小黑性格温顺乖巧,被单独拿出来游泳时也不怕寂寞,不会乱叫,捏在手里也不会挣扎。

小灰最霸道最活跃,每次喂食它都抢占最佳就餐位置,另两只上来吃时,正吃着锅里的小灰都会去啄它俩的嘴,所以它有了个绰号叫“笼霸”。可它又最耐不住寂寞,一被我单独抓出去洗澡就哭爹喊娘,为了减少噪音我只好尽量提高帮它洗澡的效率。

小鸭子最小,和那两只不是一伙,行为比较随机,一会儿笨一会儿聪敏,令人琢磨不透。但它毕竟最小,总是被小黑和小灰排挤,不太会抢食,所以长得比较慢。

偶有小打小闹小意外,整体还是相安无事的。

鸭子稍大些后,可以从它们的嘴角看出一丝笑意,哪怕是最微妙的一点

进家门半个月后,鸭子变大了。原来的粉色小笼子不够用,我不得不考虑给它们买了新笼子。

这是一个所谓的宠物鸭专用笼,笼子底部是一个比较深的方盆,理论上可以防鸭子把屎喷到外面;上半部分的左右后面和顶部是铁丝栅栏,正面是一块可以打开的塑料玻璃门。我在放盆放了一层叫做垫料的东西,据说可以让鸭屎发酵,除臭,一个月才需要换一次。

但我对这种看似合理的设计是不会放心的。我用保鲜膜把铁栅栏的四个面裹得严严实实,只留顶部一小块面积透气,这才战战兢兢地把笼子转移到了客厅,让全家有更多机会观察这些禽类。

看着鸭子在里面吃屎扑腾,甩头摆尾,我们全家都为这种人禽和睦的景象感动了。但这感动没持续到第二天。

垫料的主要成分是谷物壳碎削和木屑,颜色不好看,与喂鸭子的水和鸭屎粘到一起被鸭子甩到保鲜膜和玻璃上,加上这个小温室本身闷热,四壁充满了水汽,这笼子当天晚上就不再是透明的了。这还是次要的,主要是鸭子们自己全身也会沾满这种污秽,可爱的形象荡然无存。

我只好又把它们抓回粉色笼子放进淋浴间。从此,本来每只单独取出洗澡游泳的奢华待遇,变成了关在笼子里直接像对待监狱囚犯那样用水龙冲澡消毒。人大了,要接受社会铁拳的蹂躏,鸭子大了自然也不应该开心到哪去。鸭子干干净净,我的心情也随之清清爽爽。

不久,三只鸭子陆续开始了换毛,全身的黄色绒毛逐渐褪去,迎来了鸭子一生中最丑的阶段,同时也标志着鸭子最脆弱时期的结束。

然而,灾难总在你没有防备的时候,以你想不到的方式降临。

一次日常冲澡时,小灰的脚踩进了铁笼的两根铁丝之间。这在以前是经常发生的,但一般鸭子都会在几秒内自己把脚抽出。这一次,性格本来就刚烈的小灰一反常态地慌乱,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声,它用尽气力没命地挣扎,却持续扑腾了一分多钟都没能挣脱,整个笼子都被它的夸张动作挪动了一段距离,小黑和小鸭子也被它吓得缩到了角落。我实在看不下去,只好亲自帮它解围。

中间弯着腿的是小灰,它再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独自站立了

刚刚脱困的小灰瘫软在笼底无力动弹。几分钟后,它恢复了体力,可是每次试图重新站起,它都会向右侧跌到。连续尝试了好几次站立起来都失败了。我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但是“笼霸”小灰从此就这么失去了平衡站立的能力。

小黑和小鸭子越来越成熟壮硕,而小灰尽管习惯了自己的残疾,学会了倚靠笼壁站立,但发育很明显变缓了,体型很快就被原本比自己小一圈的小鸭子赶上,性格也不再像从前那么不羁了。

灾难的余波有时候比灾难本身更可怕,更匪夷所思。

那天早晨我起床照给鸭子洗澡喂食时,笼子中那幅景象骇人使我接下去几天都没有了好心情。小灰身体左侧的某个部位呈现刺眼的鲜红色,凑近仔细看,是它已经血肉模糊的翅膀,而那两名凶犯正在继续行凶。

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作案凶器

从买来第一天起,鸭子之间互啄翅膀时有发生,被啄的鸭子都会机灵地躲开,再回到群体中。从人类的角度看,有点像是朋友之间的打情骂俏。

瘸了的小灰是做不到那么敏捷的。可以想见,鸭子们后半夜都饿了,小黑和小鸭子开始啃食它的翅膀,羽毛啃完啃皮肉,小灰根本逃不出它们的轮番夹击。我想起了被鸭子们啄食手掌的疼痛。

大自然的真相在我们家的浴室里毫无保留地铺展开来。

震惊之余,我没有立刻把鸭子们分开,而是把儿子也叫来看,和他一起接受了一次难得又生动的震撼教育。

把伤口冲洗干净后,我给它们喂食塞饱,小黑和小鸭子都没再攻击小灰。我尝试把小灰单独放进那个有垫料的笼子,但它一落单后就不吃不喝,魂不守舍。我只好把它放回到同伴身边。

第三天早晨,小黑和小鸭子再次发动袭击,愈合的伤口重新出血。我想,要是再不做些什么,小灰就凶多吉少了。

我买了新笼子,上下两层独立的空间,把小灰隔离了起来。

助残多层公寓

原本最怕孤单的小灰因为残疾和虚弱,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呼叫同伴了,身子上刚长出的一些新羽毛也松松垮垮,丑陋无比。

那个微妙的微笑和残缺的身体组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开始隔离后的几天里,小灰学会了勉强的自主站立,但依然几乎不吃不喝,无声地抗议我擅自进行的隔离。如果把它放回去,他的翅膀早晚会被吃光;如果继续隔离,它的抗议行动也会把它彻底拖垮。这种两难的内心煎熬,恐怕当事鸭是完全体会不到的。

先前换毛刚开始时,为了给鸭子们增加营养,老婆买了几批锦鲤给它们打打牙祭。跟乏味的鸭饲料比,小鱼对鸭子有神奇的吸引力,鸭子即便是吃饱喝足也会争先恐后地抢鱼吃。隔离的日子里,我把剩下的所有锦鲤都用来喂小灰,期望它能康复。

豪华大餐

那天晚上我给小灰喂鱼时,它居然是站起来吃的。我振奋起来,于是开了凌晨4点的闹钟,准备给它多吃一顿夜宵。

我按掉闹钟起床,端着鱼盆走进浴室,在浴室阴冷的灯光下,我看到了已经僵硬冰冷多时的尸体。小灰死了。它死前还吐出了几小时前给它喂的最后一条鱼。

那条鱼格外醒目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脑中浮现的是《教父》里柯里昂家族收到那包死鱼的桥段

比这出悲剧更让我吃惊的是我的善后执行效率——过高了。首先,我冷静地向自己解释了死亡原因是伤口反复感染,接着镇定又迅速地给尸体拍了一系列照片和视频留念,最后,面无表情地拎起硬邦邦的小灰,塞进了厨房里厨余垃圾专用的黑色垃圾袋。

我并不想靠淡化一段半夜处理尸体的恐怖经历来结束一篇流水账养鸭随笔,事实上,我那个晚上的心情和此时此刻一样都是极为沉重的,以至于我那晚再也没睡下去,而是打开了手机上的某宝。

你还记得文章开头那张10月10日的双鸭合影吧?这是这座双层公寓在那天早晨完整的样子。

《狮子王》里是怎么唱的来着?

Through despair and hope

Through faith and love

'Til we find our place

On the path unwinding

In the circle

The circle of life

这是我逗小灰玩时它经常做的动作。翅膀还没长成,但它那样子多么像在飞啊!—— Caesar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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