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档以绿帽与狗血为卖点的真人秀,陪伴了千万美国人30年


红砖墙为背景的舞台上,满脸皱纹,戴着老花镜的主持人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亮黄色的文件封,台下的观众掌声雷动。

当主持人拆开封口,从中拿出一沓A4纸后,演播室内的声浪便迅速平息,似乎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他身边的男女主角,均因为紧张而绷起了脸。

灯光聚焦,镜头对好,悬念达到了最高潮,他将要说出那句足以定义节目的名台词:

“对于九个月大的双胞胎劳伦与伦敦来说,马可,你不是她们的爹!”

一张以莫里为主题的梗图

在职业生涯里,莫里·波维奇说过这句话上千遍。他内心很清楚,无论结果如何,《莫里秀》都会为它的观众们提供足够的抓马(drama)与笑料。他对他的工作得心应手,因为这档堪称美国广播电视节目中最没下限的真人秀,已经由他主持了几十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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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谈到《莫里秀》节目本身前,先简单介绍下节目的主持人——莫里·波维奇。

莫里于1939年一月出生于华盛顿特区的一个犹太人家庭,他的父亲谢利·波维奇是华盛顿邮报的体育记者。也许是受了父亲的影响,莫里从小便对体育着迷,随后选择了与父亲相同的职业:他1962年从宾大毕业,紧接着在家乡的广播电台中找到了一份记者的工作。

莫里的父亲谢利

随后的二十余年里,莫里在东西海岸间来回跳槽,寻求向上的职业机会。从电台主播,到体育解说,再到新闻副主持,他在这段时间积累了丰富的传媒行业经历,为他未来的个人节目铺好了地基。

到了1986年,一份真正的独立主持人工作邀约摆在了莫里眼前:传媒大亨默多克招揽他,来为一档名为《一桩时事(A Current Affair)》的新栏目主持。

面对良机,莫里自然没有错过:《一桩时事》是一档晨间的小报类娱乐节目,节目里相比起严肃的政经类消息,更专注于播报名人的绯闻,以及穿插一些有人情味的故事。节目的娱乐性与信息性兼备,收获了当时不少电视评论家的好评。

《一桩时事》时期的莫里,还很年轻

1991年,莫里刚刚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在行业内摸爬滚打几十载,他决定自立门户。这时他遭遇了一个困境:和自己上份工作相似的,以报导名人绯闻为主的节目已有很多,互相在收视率的争夺上已刺刀见红,作为新人入场得不到丝毫便宜。

当时的莫里,可能受到了近代波普艺术之父安迪沃霍尔名言的启发:“在未来,任何人都可以出名15分钟。”

安迪沃霍尔与他的作品

与其在已经出名的人身上聚焦,不如聚焦普通人使其短暂成名。带着这份理念,《莫里秀》这档传奇节目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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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伊始,《莫里秀》就把节目重心放在了美利坚普罗大众生活中的尖锐话题上:滥用毒品、离奇疾病、家庭暴力、LGBT群体……而在这些节目内容里,放送效果最佳,最为人所熟知的,要数“情感纠纷”。

在国内的电视台,也出现过《爱情保卫战》这样的情感调解类节目。但在《莫里秀》上,男女嘉宾与其说在理念上发生了冲突,不如说纠纷出现的诱因总是有一个实体:有时有两个,如果女嘉宾生的是双胞胎的话。

写作保卫爱情,实则能劝分就劝分

在美国,虽在各州法律上有细微的差异,但通常来说,根据儿童抚养准则,无论结婚与否,一个孩子的父母均要支付抚养费。若是有人拒不支付,轻则登上州内的失信名单,重则锒铛入狱。

节目上的男男女女们,便是在抚养费上产生了分歧:女方认为男方是在逃避为人父的责任,男方则常常从婴儿的面相上看出端倪,并且一口咬定自己的头顶“有片绿”。双方登上《莫里秀》,不仅是为了收获短暂的名气——壹份节目组出钱的DNA检测报告,可以为他们之间的争执盖棺定论。

德州公示的逃避抚养金责任人员名单,每个人的页面上还有举报按钮

在《莫里秀》的每一个“你是不是爹”环节,都进行着同一套经典的流程:莫里和女嘉宾坐在舞台上,简单地介绍一下事件里的男女主角。随后,女嘉宾常常会声情并茂地描述自己带娃有多么不容易,以及男人是如何负心。

在这里有个细节值得一提:《莫里秀》的现场观众虽然是报名抽取制,但他们明显受到了现场导演的引导,总是不余力地充当气氛组,为这台秀增色不少。

就在男主即将在女主口中变得十恶不赦前,莫里会从后台请出男嘉宾。伴随嘘声震天响,男主闪亮登场。仇人见面,免不了一番唇枪舌剑。有时双方为了在口水量上占到优势,还会请来自己的亲友团。三姑六婆一出现,让人惊觉美国老太太的战斗力,相较在国内菜市场砍价的大妈们也丝毫不减。

就在台上的两军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其中一些脾气暴烈者即将把真人秀变成UFC时,现场的助理导演会象征性地把双方拉开。这时的氛围已经炒到了顶点,而莫里总会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接过检测报告,准备揭露真相。

检测报告上容不下薛定谔,这场较量注定要决出胜者与败者:如果小孩的爹另有其人,男主脱离责任的喜悦总会盖过一切,一部分多才多艺者甚至会当场来一段freestyle。

女主则常常羞愧难当:混乱的私生活在荧幕上被揭开的羞耻感,驱使着她们捂脸冲向后台。

当情况相反,男主确认自己的血脉得以延续时,往往难掩脸上的失望。女主则显得像是一瞬间卸下了现实与心理上的重担,轻佻而得意洋洋。

无论结果如何,台下与荧幕前的吃瓜群众间总是洋溢着热烈的笑语声。从内容制作的角度上看,《莫里秀》寻亲环节的流程极度符合传播原理:先用一段时间炒热气氛,再把最大的看点在情绪的最高潮引爆。

但流程只是个骨架,真正让《莫里秀》长盛不衰的,是嘉宾间那些足以震碎三观的魔幻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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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来说,当女嘉宾没能在节目中寻亲成功时,会产生一种复杂的心情:她不仅没能将养育的重担分出去一半,还在全国观众前坐实了性生活放荡的人设。

但有些心理强大的女人,比起面子更重视票子:比如下图中的辛西娅。

她上节目的原因和所有人一样,希望找到自己孩子的父亲。让她显得与众不同的是:她已经在节目中登场过六次。

从初登台到这时,她的儿子迈克尔长大了不少。相比其他女嘉宾,辛西娅的身上多出了一份久经风浪的笃定:在面对第七位男嘉宾时,她说道:“我觉得你有可能是孩子他爸。”

最终结果出炉后,辛西娅的第七次尝试宣告失败,而她表示不会就此停止寻爹的脚步。

如果说辛西娅是个理性的概率学者,那么下面的勒皮芬妮,则相信自己与伴侣间的爱情,能够创造生理学上的奇迹:她宣称双胞胎劳伦与伦敦,是由自己与马可所生。

勒皮芬妮与马可同为黑人,当马可与她的与双胞胎同屏,瞎子都能看出这件疑案中的不和谐。最后结果也并未违反自然原理,马可(理所当然地)不是双胞胎的父亲。

以上的情况至少还停留在两人间的纠葛,另外一些不幸的婴儿们,则牵扯出了一个个大家庭里的伦理剧:查顿与史蒂夫原本是一对恩爱夫妻,直到查顿怀疑史蒂夫与自己女儿有染,并造成她怀孕。

节目中未表明史蒂夫与女儿是否有血缘关系,而最终的测谎结果,也让查顿的指控落空,观众们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嫌以上的剧集依然不够劲爆,那么以下的节目视频甚至都不需要点开:它仅靠标题与封面,就足已对观众的脑子造成冲击。

大意:“他不是我的爷爷…他是我的爱人!”
在遍地狗血里,嘉宾间偶尔展露出的温情,就显得弥足珍贵:莉莉与德肖恩在14年前登上过《莫里秀》,当时是莉莉男友的德肖恩得知自己是孩子父亲时,显得激动且开心。

14年后,《莫里秀》对三人进行了回访,当年的小孩已经长大,在采访中,他把父亲称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此刻台上的德肖恩,也感动地流下了眼泪。

十四年后,三人与莫里同框

以上内容,都可以在《莫里秀》的油管频道免费观看。有人说生活往往比戏剧更魔幻,而《莫里秀》因放送内容越来越出格,收到了许多网友对其真实性的质疑。对此,《莫里秀》官方表示,节目中的每一位嘉宾都经历了背景调查,如果提供了不实信息,将要承担法律责任。

当然,双方各执一词,也没人能找到一锤定音的证据。这档真人秀的真实性,将会永远被掩盖在历史的迷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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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秀》播出三十年,在观众间褒贬不一。

影视评分网站IMDB上,在超过两千位用户的评分中,《莫里秀》得到了4/10的分数,其中29%的用户给它打了最低分。

同网站的长评里,有人指责《莫里秀》在利用并伤害它的嘉宾:“莫里和他节目的制作人是世界上控制欲最强的人,他们借着抛下尊严,上节目七次的女人来娱乐大众,同时向她展现出虚伪的同情心。”

也有人说《莫里秀》的嘉宾形象,在刻意加强对一些群体的偏见:“上节目寻亲的嘉宾,只有以下几类人:满口俚语的愤怒黑人、住在拖车里的‘白人垃圾’、毛发茂盛,混黑帮的拉丁裔,他们贫穷,其中很多还有体重问题,这简直就是在塑造刻板印象,通过取笑底层人为乐,非常的不道德。”

评分两极分化

这些批评都很有道理,但《莫里秀》能够续订三十季,背后一定有着能够支撑其制作的收视率。也许在美国观众心里,《莫里秀》的形象就像卡戴珊家族一样:理性上虽认为其烂俗不堪,但潜意识里的恶趣味却得到了满足。

节目中所展现的三观,与东方的普世价值完全背道而驰,一幕幕男主被绿反而更开心的场景,对我们这片土地的人来说显得格外滑稽。

因此《莫里秀》在国内得到了不少传播,在B站UP主“-今天不上班-”将一些节目上嘉宾跳舞的片段加上了BGM的二创里,甚至营造出了比原版更强的喜感。

就在最近,莫里·波维奇宣布了在21-22年度结束后,《莫里秀》将画上句点。这位现年83岁的电视业老炮,即将迎来他已推迟几次的退休生活。

“莫里是电视上的标志性人物,是流行文化的传说,我们对于能成为他无与伦比生涯中的一部分,感到无比骄傲。”,NBC执行副总裁威尔森如是说。

莫里在荧幕上为许多孩子找到了亲生父亲,而他三位子女中的一位,马修·杰·波维奇,却是一个由他领养长大的弃子。我们也许能从这个事实里,一窥莫里身为媒体人,在荒诞节目面纱后的新闻理想与坚持。

莫里与养子马修的合影

《莫里秀》尖锐,吵闹,鸡飞狗跳。在美国政治正确日趋严重的今天,也许再不会有一档相似的真人秀出现。无论如何,在两千六百余集的放送迎来终结后,《莫里秀》一定会在综艺史上留下它浓墨重彩的一笔。

参考:

The Maury Povich Show, IMDB

TheMauryShowOfficial, Youtube

《Maury Povich's show ending after more than 30 years》, C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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